裴琰之说道,“这个偶然性的车祸现场,是因为配合之间出现了问题,这不是一个人的原因,比如我,我演武戏的时候,我动作比较大,然后我帽子掉了,我们叫‘掭头’,这个就需要识别到底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,还是因为盔帽师傅没有给我扎好,最主要的就是看这个水纱网子,上一期结尾的时候,我让大家看了一下我们扮戏的过程,到最后勒头的时候,盔帽师傅会先给你递一块水纱网子,让你把头发全都给包起来,勒出一个月亮门来,然后这两根绳子你再交给他,让他在后面给你勒好,你再看着这个型合适不合适,你再自己调整。
如果说你在‘掭头’的时候,你的水纱网子带着盔头全都飞出去了,那就说明这第一步就没有弄好,这是你自己的问题,这个时候,松不松,紧不紧,你自己最清楚,就不要怪别人,只能怪你自己!如果说只是盔头掉了,水纱网子没掉,那这就是盔帽师傅的问题,这种事是有据可查的。
还有一种就是我之前说过的,乐队师傅的问题,有的时候,乐队师傅和角儿之前如果闹矛盾了,那这场戏就没法唱了,你本来的调在鼻子这个位置,他直接把胡琴的调给你定到脑门上,这玩意你怎么唱,你跳起来唱你都够不着啊,不过这种情况,不是很多见,毕竟大家都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,砸了锅谁也没饭吃。”
裴琰之说的这个倒是真的,一般琴师也很少会这么做,毕竟都是在梨园行混饭吃的,你这么做,害的不是一个人,害的是一个戏班,过去的时候,很多琴师不是固定在某一个戏班,他要串着来,你要是害了别人,其他的戏班人家也不敢要你,其实这就是砸了自己的饭碗,所以,一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,这种情况也很少会发生。
裴琰之笑着说道,“还有一种车祸现场,我们叫防不胜防的车祸现场,大多数戏曲演员的艺术生命其实是很长的,七八岁入科,开始练功,十三四岁就能上台唱戏了,只要中途嗓子还行,身体也可以,绝对可以唱到七八十岁,六七十年的艺术生涯,所谓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的呀,所以发生一些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状况是在所难免的,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嘎调了。
在这种嘎调上,有很多老生演员都出过问题,有些老生演员的嗓子特别好,但是一遇到这个嘎调,就破音,就唱不上去,也不知道是生理啊,还是心理上的原因,有的时候你出一次错,接下来次次到这里你都要出问题。
上次跟大名鼎鼎的王佩虞,虞老板在一起聊天的时候,她就跟我讲了一个她经常出问题的一个地方,当然,这个我已经征求了虞老板的同意,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,她跟我说,她一直对《四郎探母》有阴影,其中一个就是在唱这个嘎调的时候,大家都知道有一个‘叫小番’,大家都是德正社的粉丝,知道德刚师哥这个‘叫小番’唱的好,但是虞老板曾经这个‘叫小番’上翻过好几次车,在这里有了一点阴影。
但是她对这出戏最有阴影的地方,在后面一点,在过关的时候,杨四郎有一个摔吊毛的动作,什么叫吊毛啊,就是手不撑地,一个前空翻,背部着地,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难度,但是这个地方,杨四郎是要把令箭插在自己的脖领子后面,这就给这个动作增添了很大的难度,因为这个动作,是翻的越高,越漂亮,越容易让观众叫好,但是危险性也是有的,这么说大家也看不出来,我给大家演示一下!”
裴琰之一边说着,一边站起身来,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中山装,将手中的折扇一合,插在自己脖子后面,说道,“这个就当做令箭了!”
说完,裴琰之向前紧走两步,然后双手放在身侧,一个前空翻,翻得又高又漂亮,落在地上的时候,正好是背部着地,咚得一声,听得台下的观众心跟着一颤。
侧幕的董卿情也是吓得小脸一白,抓住了孙雅琪的小手,低呼道,“哎呀,不会摔坏了吧!”
孙雅琪眼中虽然有些担心,但是口中说道,“这才哪儿到哪儿啊,小时候,我们这么都是这么摔打过来的,家常便饭而已!”
裴琰之一个鹞子翻身就站起来了,台下的观众纷纷热烈的鼓掌叫好,这功夫,太俊了!
裴琰之从脖子后面把扇子拿出来,龇牙咧嘴的说道,“还真是有点硌脖子!”
说着,裴琰之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,笑着说道,“刚才这个动作就是吊毛,大家也看出来,是有那么一些危险性的,尤其是脖子上插着一根令箭,虞老板跟我说,当时她的动作稍微有点大,本来她就是轻轻一翻,但是那一天,观众很热情,她就有点想要卖卖力气,于是稍微翻得有点高了,结果摔下去的时候,就感觉后背被那个令箭的杆戳了一下,当时就觉得挺疼的,但是下面还得唱戏啊,还有挺大一段戏呢,所以就咬牙坚持唱了下来,回家之后,也没太放在心上,演员嘛,摔摔打打的都成习惯了,没想到,两天之后,半个身子都麻了,这下可把她吓坏了,结果到医院之后,人家一看就问她,是不是摔着了,结果最后,就要做牵引,那一下把她的脊椎顶的稍稍有点错位了,用医生的话说,幸亏你来的及时啊。
结果就在这之后,她再唱这出戏的时候,翻吊毛的时候,就不求翻的漂亮了,翻过去就行,毕竟这种心理阴影,你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。
就像很多运动员,也是一样,之前非常的厉害的运动员,在受了一次重伤之后,就泯然众人了,其实就是心理阴影,让他不敢再做动作了,结果,越不敢做动作,越容易出问题。
所以啊,不管是唱戏还是运动员,保持身体的健康是非常重要的,一定要保持最好的状态,千万不要出一点点问题,否则的话,心里的那一关是非常难过的。”
裴琰之伸手端起茶壶,正准备喝一口水,下面有一个观众腾得站了起来,说道,“裴老板,这个‘吊毛’我是不会翻,但是,这个‘叫小番儿’我倒是还可以,我唱一个,您给我看看怎么样!”
裴琰之听着对方说的话,一口茶险些没有喷出来,咽下去之后,还是咳嗽了两声,用手指了指这个男孩,说道,“你先坐下,我先给你纠正一个问题啊,虽然咱这是京城,喜欢加儿化音,但是这个是‘叫小番’,不是‘叫小番儿’!”
台下的男孩一看就是老北京,说话喜欢加儿化音,挠了挠头,问道,“不是‘叫小番儿’吗?”
裴琰之叹了口气,苦笑着说道,“‘叫小番’,这个小番指的是杨四郎手下的士卒,是一个官称,为什么要‘叫小番’呢,这里是‘站立宫门叫小番’,因为小番离得远,所以才要大声的叫,他才能听得见。”
裴琰之科普了之后,看着那个男孩,开口说道,“你跟我来啊!”
“一见公主盗令箭,
不由得本宫喜心间,
站立宫门——”
只见那个男孩也不胆怯,单手叉腰,抬头挺胸,开口唱道,“叫小番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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