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云幽流和华元澍激斗正酣。华元澍自知无幸,出手无有半点保留,因此场面上竟多占上风。这时他突然自戕,令云幽流也措手不及。
不过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空灵剑气散逸八方,云幽流旋即省悟,定是舒宗主的手段无疑。
云幽流把手一挥,一件在空中飘荡,周匝五气滋荣、神光隐伏的灿烂银环,蓦然间滴溜溜翻滚了三圈,回到云幽流近前。
云幽流双掌一托,此环陡然缩小了六七倍,愈发妙趣幽玄。双手持住此环往小腹中一按,此物又化作一道彩光,往他丹田中钻入。
另一头华元澍既然毙命。二三十丈外,一柄铁如意突然在空中滞住,随后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一阵,一头栽倒在地,化作朽土灰尘。
归无咎旁观这一场恶斗,正到了精彩处,却戛然而止,心中不由得大呼可惜。
云、华二人先是以神通道术交手,固然精彩绝伦,但其中法门都是归无咎所略窥门径者,倒也不能说是别开生面。
但是斗了片刻,二人气势愈盛,各种法宝不住地使出,最后竟同时使出本命法宝来,这却是归无咎在金丹境中所未见。
下界金丹修士,功行最劣者多半并未炼化本命法宝,这固然不足挂齿;而绝大多数修士,哪怕是一二等宗门的俊彦,能得一件二三等宝胎也就心满意足了。
这些弟子的“本命法宝”止步于二炼或三炼,时时蕴养在丹田之中。斗法之时,仰赖此宝调和道行、神通、神识三者合一,只起到一种辅助的作用。
若是取出斗法,如遇到“小苒依依”这等品质的犀利宝物,立时就要遭受重创,也无人敢于如此冒险。因此归无咎斗战经验虽然丰富,却也从未见过。
唯有一等宗门内,立志冲击元婴四重境界的真正核心种子,才在结丹之初得赐“五炼宝胎”。此辈元婴初成之后炼就五炼法宝,却隐隐压过五品以内所有外道法宝。
到了五炼之后,本命法宝品质之高下,才真正成为决定战力高下的一件利器。
归无咎道门功法尚未臻至金丹境,无论是合德清襄玉璧还是先天伴麟石,都还藏在如意门山谷之中。至于魔门功法虽丹力之强横已臻于金丹极限,但魔道功法重神魂不重肉身,取捷径而不重累积,一切外物随取随弃,本就没有“本命法宝”此物的存在。
云幽流、华元澍二人,如今虽最终并未能臻至元婴四重境界,但千余年前也是资质绝代、承载宗门族门之望的天才种子,得以成就五炼法宝。
可惜这归无咎翘首以盼的战斗尚未开始,就草草落幕。
云幽流大手一挥,突然怔了一怔,道:“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,还是自己收取便是。处置妥当之后,其余之事回披星殿再议。”说完遁光一闪,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归无咎知他所言乃是华氏诸修遗体。也不客气,丹力一转,将华元澍尸身摄入储物戒中。
从云幽流这个层次来看,此战已经结束。
流脉一方八成以上的元婴真人已然离去。但依旧有以数队元婴一重境者为首,各自率领数百位金丹修士的队伍,落在子桐山内,四散扑击。
故而子桐山中冲杀之声,惊呼之声,悲泣之声,不但并未减少,反而此起彼伏,映照山谷。只是战场从天上转到地下,转到每一个峰头、每一处院落罢了。
所谓尸横遍野,血流漂橹,也不过如此了。
归无咎闭上双目,盘膝而坐,但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,静静的思索着什么,似乎并未行功调息。
艾无悲立在归无咎对面,观察着归无咎的一举一动,突然道:“华…归道友,似乎有不忍之心。”
归无咎思索了一阵,坦然道:“或许有一些吧。”
艾无悲脸上浮现出几分惊讶,惊讶于归无咎的坦率。皱眉道:“我原本以为归兄会否认。”
归无咎笑道:“为什么要否认呢?为了显示自己铁石心肠?”
艾无悲认真道:“子桐山上的这一切,都是他们各自的宿命。既生于华氏,就烙上了这道烙印,不是旁人所能拯救的。须知天地不仁,大道无情,若流连于此,只怕不得超脱。”
归无咎摇头道:“超脱之前,本无超脱,不过踽踽独行而已。修道者一任自然,不当有超脱之执着。有超脱之志,反成枷锁。以持住‘为我”之念为修道根基,摒弃有情,为我所不取。”
艾无悲道:“渡人先渡己。”
归无咎笑道:“此言甚是。但渡己之后,若不渡人,纵得长生,不过白茫茫一片大寂寞,又何足道。”
艾无悲呆了片刻,突然道:“今日之事本是归兄一力促成,如今归兄却在这里讲什么渡人救人,不觉得自相矛盾么?”
归无咎坦然道:“如艾兄所言。只因归某尚未自渡尔。”
二人就这般谈论了约莫半个时辰,终于等到一道道遁光远离,成群结队的离开。子桐山渐渐安静了下来,一片死寂。
归无咎身躯一晃,重新化作华思颜的样貌,道:“艾兄稍安勿躁,不久之后便有消息。”
艾无悲默然点头。
对于艾无悲的心思他很是清楚,当此离别关头,相见不如不见,无论是对于宗门,还是艾氏家族。
归无咎身化一道遁光,长驱而去。
……
披星掩月殿中。
舒永延正位端坐,面色平静如深渊静水。
不过殿内元婴三重境真人唯有云幽流和陈青山二人,其余六人却不见踪影。除此之外,元婴一二重境者约有一十八位列在殿中,其余大半同样不知身在何处。
稍微坐了片刻,陈青山开口言道:“其余五族之人若合在一处,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。只遣章师弟等人前去宣召,是否过于托大了些?宗主坐镇山门,不可轻动。陈某却愿意前去压阵。”
云幽流笑道:“不必。我方首脑不出,其余五家不但不会以为轻慢,反而压力愈大。这数家望风而降,也只在顷刻间,陈师兄坐等捷报可矣。”
陈青山闻言不置可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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