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王绾站出来之后,又有不少群臣开始批判李水。
李水忽然明白了,不是王绾这个老好人想要跳出来,而是他们觉得,李水做的这件事,确实不合理。
藩王不奉召,不得入咸阳。这是当初实行郡国并行制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。
你槐谷子凭什么自作主张?你把自己当皇帝了吗?
这些朝臣,站在大义的制高点上,终于可以好好的把李水批判一番了。
等他们的批判声稍微落下去一点,李水淡淡的说道:“除会稽王之外,哪位藩王离开咸阳了?陛下规定的期限还没有到,只当会稽王外出游玩了一遭,现在回来了。难道不可以吗?”
朝臣顿时一愣:怎么忘了这回事了?会稽王是提前去楚地的啊。
这家伙,一马当先到了楚地,结果赶上了项梁叛乱,等叛乱平定,其他藩王还没离开咸阳。不得不说,这会稽王真够倒霉的。
朝臣们思索了一会,觉得还是从大义上批判李水更顺手,因此就把武皆备的俊杰,在场的朝臣,自然对我大秦忠心耿耿。然而谁能保证藩王的子孙,个个如此?数十年庶百年之后的朝臣,没有一两个奸佞?此例一开,必定无法禁止,遗祸无穷啊。”
此言一出,朝臣们都微微点了点头。淳于博士这番话,入情入理,不愧是当世大儒啊。
李水满不在乎的说道:“博士的这些担心,其实也容易解决。只要定好了规矩,按照规矩来便可以了。譬如逢年过节,藩王可以入咸阳与家人团聚。譬如诸侯国中有大事,也可以入咸阳城,向陛下禀报。只不过藩王来的时候,不许携带兵马,自然就无事了。”
“在下以为,若诸侯国与朝廷久不通音讯,必定渐渐疏远,反而容易滋生叛乱。倒不如每年允许藩王入咸阳数次,祭拜祖先,好叫他们知道,是谁的子孙。”
“至于藩王入咸阳之后,如何防止叛乱,其实稍加讨论,诸位大人都可以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。现如今想都不想,就一律禁止,实为懒政也。”
朝臣还要争辩,嬴政淡淡的说道:“便依谪仙之议。诸卿回去之后,细细思索一番,下次朝议,详加讨论。”
嬴政一句话表明了态度,朝臣们都不再说什么了,只能拱手称是。
随后,嬴政问李水:“会稽王在何处?”
李水说道:“非奉召,会稽王不敢擅自入殿,如今正在殿外等候。”
嬴政说道:“快请。”
李水应了一声,亲自去外面叫会稽王了。
朝臣看着李水的背影,心中都暗骂不已:不奉召,你不也把人从楚地弄回来了吗?现在又装什么装?
李水出了议政殿,看见公子高正一脸感激的看着他。显然,方才朝堂上的议论,他也听到了一些。
李水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:“愚叔为了让你回家,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舌战群儒啊。”
公子高泪流满面:“小侄感激不已。叔父待我恩重如山,小侄愿效犬马之劳,毕生追随。”
李水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了。愚叔帮你,乃是因为亲情人伦,血浓于水啊,岂是贪图你的报答?好了,我们进去吧。”
一直战战兢兢等在旁边的罪臣巨夫,听了这话之后,大为茫然:“血浓于水?谪仙与会稽王有血缘?”
李水没搭理巨夫,带着公子高进了议政殿。
进去之后,公子高向嬴政行了一礼。忽然伏在地上,恸哭不已。
嬴政有些心软,站起来走到公子高面前,温言说道:“吾儿受苦了。”
公子高站起来,擦了擦眼泪,说道:“儿臣不苦,儿臣所哭者,乃战死将士也。越王山一役,我秦人死二十三人。这些人与儿臣千里迢迢,同赴楚地。一路上朝夕相处,名为主仆,实则亲友也。”
“如今儿臣生还入咸阳。这些将士,却埋骨他乡。儿臣请求父皇,允许这些将士,归葬故里。”
说罢,公子高又落下泪来。
满朝文武都叹息不已,淳于越更是说道:“会稽王,真乃仁者也。”
嬴政点了点头,答允了公子高的请求,然后向朝臣说道:“藩王入咸阳一事,再加一条,日后凡有藩王寿终,准予归葬咸阳。”
吩咐完了这些之后,嬴政有些欣赏的看着公子高:“楚地一行,吾儿与以往大不相同了。”
其实不仅嬴政有这样的感觉,满朝文武,也有同感。
以前的公子高,没有任何存在感,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公子罢了。太子之位,他从来没有想过,每天就是混吃等死,寻欢作乐,想要在富贵中享受这一生罢了。
但是这次楚地之行,众人看到了会稽王在越王山上的勇武,看到了千里归咸阳的孝心,看到了为战死将士请命的仁义。会稽王,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啊。
公子高一脸至诚的对嬴政说道:“儿臣能有今日,乃是受了谪仙教化。这一切,皆是谪仙教导儿臣的。”
李水谦虚的向朝臣抱了抱拳。
朝臣们都有点无语:怎么又是这家伙?这种无耻之徒,能教出来大仁大义的会稽王?难道谪仙是一潭脏水?脏了自己,洗干净别人?
嬴政看了看李水,微微一笑,他自然知道公子高临行前拜李水为叔父的事。
嬴政沉默了一会,忽然问公子高:“你可愿意留在咸阳?”
此言一出,满朝文武都震惊不已。他们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陛下分封子弟,留在咸阳城的,只有三人:扶苏、伏尧、胡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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